洁癖星人有一个共识——都爱洗手。
但如果他们不幸穿越到了欧洲中世纪,那就不用活了。
那个时代,人们一年洗两次澡,粪便直接泼在街上,连洗手都是罪过。
就连本应最干净的医院里,医生也以一身血淋淋的大褂为职业骄傲,在病房穿进穿出。
病毒和细菌搭乘着医生们这列快捷便车,在医院中大肆繁殖。
改变这一切的,正是当时众人眼中的“洁癖患者”。
他救人无数,却被当成神经病,最终死在精神病院里……
1
起疑
故事开始于一个女人的死亡:
1847年的一天,匈牙利医生伊格纳兹·塞麦尔维斯,在自己工作的医院为一位病人接生。
手术令人满意,母子平安。
然而没过多久,事情就开始急转而下,产妇发起烧来,35小时后,这位母亲永远闭上了眼睛。
她死于产褥热。
19世纪在医院分娩的产妇,有四分之一都难逃产褥热的毒手。
伊格伤心之时,竟然听到别的妇女议论纷纷,有人宁愿去路边小巷分娩,也不愿意来医院送死。
“送死”这个词惊醒了伊格,他开始对自己习惯的生活产生了怀疑。
他很快发现了不合理的现象:
在自己任职的医院中,医生接生时产妇的死亡率,要比护士接生时高很多。
他去咨询经验丰富的医生们,只得到寥寥几个字的回答。
“这疾病来源于空气中。”
伊格没有满足于这个答案,开始追查这个看不见的凶手。
他观察到,接生时护士们站的姿势和方位与医生们不同。
他命令医生模仿护士们的站姿和站位。
但并未发现死亡率有什么变化。
医生和护士站姿的不同/Why Do We Wash Our Hands After Going to the Bathroom?
伊格没有放弃。
他还发现,医生接生时会有牧师在一旁念圣经和摇铃铛,而护士接生的时候没有。
他要求牧师不要做这些,状况还是没有改变。
2
转机
转机来源于另一人的死亡。
伊格的好友,在解剖病人时不慎割破手指,不久病逝。
奇怪的是,他的死亡症状与当时解剖的尸体,一模一样。
伊格恍然大悟。
医生白天解剖病人的尸体,晚间来给产妇接生。
他们白大褂上血淋淋的,是上午触碰到的尸体血液,手也没有清洁过。
原本发誓要救死扶伤的医生们却携带着这些看不见的凶手,每一下触碰,都将这些邪恶的东西注入健康的产妇体内。
原来凶手是医生自己。
伊格的内心混杂着震惊和痛苦。
怎么办?
爱做实验的伊格尝试在解剖室和产房的互通之间加入一道隔离工序——使用漂白剂清洗手掌和医疗器械。
医生护士用漂白粉洗手/That mothers might live
上天不负有心人,这回的实验效果显著。
医院内产褥热的案情急速减少。
开始洗手之后死亡率大幅下降/Ignaz Semmelweis - My Favourite Scientist
3
挑战
伊格并没有满足于此,他可以想象到,在别家医院同样的惨剧依然在发生,仍然有健康的,无辜的病人因医生携带的病毒而感染上本不应该感染的疾病。
他决定通知整个医学界。
他去了一家家医院,联系了不同职位的人,跟他们诉说自己的发现,请求他们在自己的医院里也施行同样的隔离工序,用漂白粉洗手、清洁医疗用具。
没有人把他当真。
不仅不当真,医生们还十分愤怒。
因为当时整个医生群体都自视甚高,人们社会等级分明。
只有家里十分富有的人才有机会获得医学教育机会,以至于几乎所有医生都出生贵族。
当一个匈牙利人对他们说“你们很脏,你们导致了疾病”的时候,他们的怒火是不可想象的。
“你怎么胆敢来冒犯高贵的绅士们?他们的手必然是洁净的!”
太过超前于时代的认知令他们无法接受。
那个时候连细菌的存在都没有被发现,谁会需要杀死“细菌”的方法?
疾病来自于空气/Ignaz Semmelweis - My Favourite Scientist
瘟疫面具/Ivor Tymchak tells the story of Ignaz Semmelweis
理所应当的,不管他怎么样写信,写给各个医院的管理人员,写给医生,没有人相信这个匈牙利的陌生人。
相反的,人人都觉得自己被冒犯了。
“一旦新的信息与过去的观念发生冲突,需要对地图大幅度修正,我们就会感到恐惧,宁可对新的信息视而不见。”
他们不仅仅对他置之不理,有的甚至动用起手中的权力,让消毒程序在医院的推广更加举步维艰。
就连伊格自己所在的医院,都对他进行强烈的反抗。
“他以为他是谁,胆敢强迫这么知名的医生洗手?”人们议论纷纷。
还有人抱怨“他让我看起来像个傻瓜!”
“女人本来生孩子就有几率丧命,这是应该发生的事情。”
医院管理人员不满他引起的风波,会议上,大家一致认为伊格的举措让医院在医学界丢尽了脸。
也就是这一场会议,他们开除了伊格,然后向大家骄傲地宣布:
“所有医生不需要再做洗手这道‘可笑’的工序!”
医生们纷纷响应,医院产妇的死亡率大幅回升,但是无人在意。
4
惨死
回到家的伊格仍然没有放弃,他不断地写信寄往各地。
历时十二年,他将自己的发现写成书籍,送往各个医学期刊,权威专家的手中。
在《产褥热的病原、症状和预防》中写道,“我坚信征服产褥热那一刻即将到来,为此我死而无憾。”
有一天,门房回复他“有人回寄了一个包裹给你!”
他欣喜若狂。
打开后却发现,这是医学期刊的退稿:“退回你的书。”
包裹原封未动被退回了,连拆开都没有拆开。
他已经被医学界排斥了。
原装退回的书稿/ That mothers might live
医学界残忍地无视和打压,自己强烈想要拯救产妇的渴望。两种极端的压力冲突之下,他在公开信中的言辞愈发激烈和极端。
他甚至制作了手册,跑到大马路上分发。
“疯子!离他远点!”众人看他像看过街老鼠一样。
他站在大街的中间,人流从他的两侧匆匆而过,对他视而不见。他再也承受不了这样多的绝望和失败。
他精神崩溃了。
人们把他哄骗进了精神病院。
在那里,他被毒打,被浸冷水,甚至被喂下蓖麻油致腹泻。
逃跑过程中遭到看守施暴,死于自己抗争了一生的疾病——血液感染。
死时,他四十七岁。
5
孤独
美国的心理学家斯科特·派克曾经直白指出,故步自封是人性的基本特征之一。
让一个人承认错误已是不易,让一整个行业的人承认错误更是难上加难。
其中需要付出的代价不敢想象。
500年前,人们认为地球是一个巨大的平面。
400年前,人们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。
300年前,人们不知道微生物的存在。
100年前,人们认为传染病是因为惹怒了神灵。
科学的发展史,就是一个人类不断承认过往错误的历史。
我们现在舒适安全的生活,背后藏着无数个为真相挑战权威的故事。
Ignaz Semmelweis的纪念牌匾 / 视觉中国
“当我回顾过去时,我只能通过凝视着感染将被消除的幸福未来,来消除我的悲伤……坚信这样的时刻迟早会来,这使我生命最后的时刻心情不错。”伊格死前留下这样的话。
1865年8月,他被葬在维也纳。
他的工作,一生都没有得到认可。
而距他死去,仅仅过了十几年,在生物学家巴斯德(曾发明巴氏消毒法)和科赫(细菌学始祖,曾获诺奖)等人研究努力下,疾病细菌理论被广泛接受。
伊格期待的时刻,变得可触摸。
而走在前面的人,注定孤独。
参考资料:
[1]Origin Of Everything.Why Do We Wash Our Hands After Going to the Bathroom?.2018.2.21
[2]Fred Zinnemann.That mothers might live - Ignaz Semmelweis y el lavado de manos.1938
[3]FavScientist.Ignaz Semmelweis - My Favourite Scientist.2013.3.6
[4]Bettakultcha.Ivor Tymchak tells the story of Ignaz Semmelweis.2017.3.6
[5]medical exam prep.Ignaz Semmelweis – ‘The Saviour of Mothers’.2016.9.24